心情平復了，才終於決定把這篇寫出來。

前幾天收到來自朋友的噩耗，她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。我一直以為死亡很遠，遠得遙不可及，至少我從未想過會發生在自己朋友身上。我總深信在花樣年華中的同伴們，是不會傳出這種消息。

消息來得很突然，突然到我也只能在那短短的新聞中才得悉，甚至新聞還未出現全名時，我也不覺得這是我認識的人。印象中朋友們，是每一個朋友，雖然心思細膩，擁有敏感的內心，但對於生活，他們從沒有輕生的想法，一絲一毫也沒有。所以聽到這個消息時，真實感並不高。我也反覆的確認着，新聞說的那個女孩，真的是我印象中眼睛大大，笑起來還有兩顆大酒窩的女孩嗎?

這幾天每當想起或提起她，鼻頭總免不了會泛酸。以前中三時同班，兩人就開始互相比身高，那時我已開始發育，她還未，我總笑稱她比我矮，因為我這身高比我高的人好多，但比我矮的卻很難能可貴。所以每當上課空閒時，總抓着坐我前面的她比身高，積極的撩她說話，想着「這朋友我是交定的了」。後來某年暑假，發現她高了很多，差不多能與我平頭了，再後來一年，好像比我高了。不過這也是後話。

選科分班後，大家一起選了 BAFS，每星期總有幾堂一起奮鬥 Balance Sheet 同 Income Statement。後來課業比較繁重，天天測驗，我們也陷入了一種合格與不合格的邊緣，合格的嘲笑不合格的，兩個不合格的就共勉，不明白的便互相問對方，就這樣風風雨雨經歷了三個暑假，又經歷了兩個公開考試。

上到大學後，中學的玩伴各散東西，大家都忙，也沒人組織聚會。偶爾三三兩兩的約出來吃個飯，就又散了。大學四年，曾經相熟的幾位，吃飯的次數卻五隻手指都能數得完。我們總說太忙，下次再約，我們也未曾想過，有時候，已經沒有下一次了。即便下一次再聚，少了一個人就是永遠也少了的。

她再也不回來。

好朋友S對於她離開的消息感到無措。她們在一星期前剛見過一面，聊天中有聊起她的感受、不開心的原因，但或許S覺得這只是朋友一種對生活上的抱怨，也沒覺得是一件大事。後來S跟我說:「是我見死不救。」S把罪全都怪在自己身上，責怪自己或許當時如果能在意一點，能體恤一點，能再表達多一點點，或許悲劇不會發生。

然而，換一個角度去想，朋友是一個很開朗的人，身邊絕不乏一些能聊得來的朋友。我相信，她必定有跟朋友們說過自己的煩惱，然而事情還是沒有解決。許多時別人的安慰固然讓我們一時間心裡會好受點，但真正要走過這些苦楚和關口的仍然要靠我們自己。我們若然心裡依舊是放不下，旁人的安慰也只是徒勞無功。

況且有時捱不下去便是捱不下去。痛苦的泉源總來自自己的執着。旁人看來可能是一件小事，但自己卻仍然會耿耿於懷。就像我自己，我會因為自己在功課上把一個英文單字的詞性弄錯而不開心半天，我跟別人說時，其他人都只會跟我說:「那只是一個功課。」我也會因為覺得自己在 Presentation 時問答環節答得不夠好，心裡會不斷埋怨自己，一遍遍的想自己應該要回答什麼，重覆的想着。我跟別人說時，其他人也只會跟我說:「不會有人在意你回答什麼。」但怎麼辦? 即便你再安慰，我心中想的仍是你口中所謂的「小事」，我在結束對話後，在無人之境時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，我腦海想的仍是這件「小事」。

那是因為，我在意這件「小事」，而你不。

因為在你眼中，這真不是一件值得糾結的事，但於我而言，這是啊！

所以即便 S 跟朋友說，「沒事的」、「一切都會過去的」、「你要看開一點啊」、「不要在意別人的想法」、「不合就別玩在一起唄」、「堅強點」，其實對於當事人來說，是進不了腦子的。因為這種安慰永遠也達不到苦惱的人的內心情感上的深處。

然而有很多道理我們不是不懂。

「我都知道啊！但我就是捱不下去啊！」我相信在朋友心中，她一定在心裡把這句吶喊了無數次。

對於選擇這條路的人，我們可能會認為她是自私的，「為什麼她要拋棄愛她的家人和朋友。」離開的人死了，活着的人仍活着。我們可能會埋怨自己，不多珍惜以前的時光。但不能不理解她結束自己生命的原因。她所做的不是只是一個「決定」，不是決定今天晚上吃什麼，這麼容易的選擇。這個「決定」來自的是她內心深處的憂鬱、無助、孤獨。這種感覺就像一個黑洞不斷在汲取你身上一切快樂的泉源，不讓你有快樂的理由。他們只能看到兩種選擇，痛苦或死亡。他們不能夠想像自己能夠重新的走向幸福，即使張開眼睛看到的仍然是絕望和黑暗。沒人知道，其實她已經為身邊的家人和朋友堅持了多麼、多麼的久。

所以作一個會體諒的人吧，體諒一個人也會有迷茫和絕望的時候，體諒他們或許也有走不下去的一段路。在這時候，我們不是要安慰他們，因為這才是真正的一種置身事外。而是，我們要在他們身邊無條件的支持，並適時的給予方向和意見，儘管未必管用，但能讓突然迷了路的人兒，至少有個回家的方向。

但倘若真的走不下去， 便原諒她吧，因為當中她面對的痛苦，其實我們永遠也沒法企及。

我有時會想，人生便是與他人結伴而行，然後一起成長。每個人有自己的難關，這些難關是專屬我們人生路上的阻礙。跌倒後，拍拍摔痛了的膝蓋，站起來，我可能是哭着，但這不是一個懦弱的表現。因為這代表我又一次戰勝了自己，而每一次的超越都會令我內心變得更強大。

或許有些難關我可能要時間去克服，你們不用等我，你們繼續勇敢的前行吧，只要默默的鼓勵落在後頭的我。待我克服了這個難關後，我會變得更強大，我能跑得更快，我可以很快超越你們的。但若然我選擇放棄，無法再與你們並肩再走，你們也請別哭，我會在後頭報以暖暖的祝福。

…

所以這次我們就原諒你，但請你答應兒時的玩伴。

下輩子堅強點，別把我們又拋在半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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